时间: 2025-12-29 00:32:16 | 作者: 立式干燥机
我指着那个巨大的泡沫箱,里面是黑乎乎一片扭曲的肉条,散发着一股海腥和钱混合在一起的味道。
周姨用围裙擦了擦手,脸上那副熟悉的,带着点憨厚和体谅的笑容又浮现了出来。
“没事儿,林太太。”她摆摆手,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理所当然,“你们吃不完,我拿点回去,正好给我老公补一下。”
那一刻,厨房里抽油烟机嗡嗡的声响,都盖不住她这句话在我耳朵里炸开的动静...
五岁的儿子辰辰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,家里的秩序像一盘被风吹散的沙,怎么拢都拢不住。
照片上,她穿着蓝色的工作服,短发,看上去干净利落。经理说,周姨手脚麻利,带孩子有经验,最重要的是,人老实本分。
晚饭是四菜一汤,红烧肉肥而不腻,入口即化,青菜炒得碧绿生清,连汤都是用小火慢煨的,鲜得掉眉毛。
她只是在旁边默默地做事,辰辰玩玩具,她就在不远处擦桌子,辰辰看动画片,她就坐在小板凳上择菜。
周姨的存在,像一块吸水力超强的海绵,把我们家所有乱糟糟的、湿漉漉的烦心事都吸走了。
地板永远光洁如新,衣服叠得像商场货架上的,连我随手放在玄关的钥匙,第二天都一定会出现在钥匙挂钩上。
我甚至把这份庆幸告诉了我的闺蜜。闺蜜在电话那头酸溜溜地说,你这是请了个保姆,还是请了个田螺姑娘。
周姨话不多,但偶尔在厨房里和我一起准备食材时,会聊起她的家事。她的叙述总是零零散散的,像是不经意间漏出来的。
“林太太,你这药是治腰疼的?我老公那腰,一到阴雨天就直不起来,老毛病了。”
“辰辰真幸福,想吃什么就有什么。我们家那小子,小时候连个苹果都舍不得买。”
她说她老公身体一直不好,年轻时在工地上受了伤,落了病根,常年离不开药罐子。家里就靠她一个人出来打工撑着。
我听着,心里那点雇主和雇员之间的界限,就变得模糊起来。我开始同情她,甚至有些敬佩她。
顾诚爱吃辣,但肠胃不好,周姨做的水煮鱼,香辣够味,却用了一种特殊的处理方法,让他吃了既过瘾又不会难受。
我喜欢清淡,她就变着法子给我做各种菌菇汤。辰辰挑食,她能把胡萝卜和青椒剁碎了,和在肉丸里,让辰辰吃得津津有味。
那是我托人从西班牙带回来的特级初榨橄榄油,价格不菲,瓶身是深绿色的,沉甸甸的。我平时做沙拉或者给辰辰的意面里滴几滴,用得很省。
那天我做沙拉,拿起来感觉重量不对,轻了不少。我记得很清楚,上周才开封,我只用过两次。我揭开瓶口的日期标签看了一眼,没错。
“是啊,林太太。我看这个油好,颜色清亮,闻着就香。我给辰辰蒸蛋羹、做辅食都放了一点,孩子吃得健康最重要嘛。”
她的话合情合理,充满了对孩子的关爱。我感觉自己再问下去,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。或许是我记错了,或许是顾诚也用过。
但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,一旦发了芽,就很难再按下去。我开始下意识地留意家里的东西。
那是一个日本贵妇牌子,我咬牙买的,其中一瓶精华液是按压泵的设计,我每天早晚各按一下,一瓶能用很久。
我对着光线晃了晃,液面已经下降了将近三分之一。我清清楚楚地记得,这瓶我才用了不到一个月。
我买了一罐比利时的巧克力饼干,是辰辰的最爱,但因为怕他蛀牙,我规定他一天只能吃两块。
第二天晚上我再去看,只剩下十八块。我问辰辰,辰辰举着小手说,妈妈,我今天只吃了两块,周奶奶看着的。
我用一个密封罐装着,还在罐口用马克笔画了一条线。过了两天,咖啡豆的平面明显低于那条线了。
这些东西,都不算特别贵重,但那种被蒙在鼓里,被一点点侵占的感觉,像无数只小蚂蚁在心上爬,又痒又难受。
“林悦,你该不会是工作太累了,有点敏感?周姨把家里照顾得多好,辰辰也喜欢她。为这点小事把关系搞僵了,不值得。再请一个,未必有她好。”
相比之下,我那些关于橄榄油和饼干的怀疑,显得那么上不了台面,甚至有点神经质。
我努力说服自己,把那些疑虑压下去。我告诉自己,一个能把排骨汤煨得那么用心的女人,一个能耐心陪着辰辰搭一下午积木的女人,不会是那种斤斤计较、贪小便宜的人。
她会在我伏案画图到深夜时,悄悄给我端来一碗银耳羹。她会在顾诚加班晚归时,留一盏温暖的厨房灯和一碗热腾腾的面。
顾诚的一个重要客户要来家里做客,这是我们搬进新家后第一次正式待客。我非常重视。
周五早上,我给了周姨两千块钱,还有一张列得满满的购物清单,让她去附近那家最大的进口生鲜超市采购。
我特意叮嘱她:“周姨,今天买的东西多,钱你先拿着,不够再跟我说,记得把小票留好,回来实报实销。”
下午三点多,周姨回来了。她拖着那个我们家专用的小推车,上面堆满了大包小包。
我迎出去,帮她把东西拎进厨房。除了清单上的牛排、龙虾,还有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,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料理台。
“哦,这个啊。”周姨一边喘着气,一边拍了拍箱子,“看到超市里海参做活动,品质特别好,我就顺便买了点。”
一股浓重的海腥味扑面而来,箱子里是黑压压的一片,全是泡发好的即食海参,个头还不小,每一根都粗壮肥厚,在冰水的浸泡下,显得油光水滑。
我看着小票上那个刺眼的四位数,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。我们家,连带着客人,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个人。十斤海参,吃到过年都吃不完。
我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,委婉一些。我不想在客人来之前,破坏家里的气氛。
我把周姨拉到一旁,压低声音说:“周姨,我们家就三口人,偶尔来客也用不了这么多海参,这太浪费了。下次不要买这么多了。”
周姨脸上依然是那副标志性的,带着点憨厚和体谅的笑容。她对着我摆了摆手,那姿势,仿佛我才是那个不懂事、大惊小怪的人。
“没事儿,林太太。”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理所当然,“这个海参品质好,价格也划算。你们吃不完,我拿点回去,正好给我老公补一下身体,他最近身子虚。”
她那坦然的语气,那无辜的笑容,那句“给我老公补一下”,像一把淬了冰的榔头,狠狠砸在我心上。之前所有关于橄榄油、护肤品、饼干的疑云,在这一刻,被彻底证实。
我看着她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原来,她那些关于老公身体不好的零散叙述,那些看似不经意的铺垫,都是为了此刻的理所当然。
那天晚上,客人宾主尽欢。顾诚的客户对周姨的手艺赞不含糊,尤其是那道葱烧海参。看着盘子里被瓜分干净的海参,再想到泡沫箱里那剩下的九斤多,我食不知味。
顾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了。他走到厨房,打开那个泡沫箱,看了一眼,又默默地盖上。
“明天就让她结工资走人。”顾诚的语气很坚决,“这种手脚不干净的,一定不可以留。”
我坐在沙发上,感觉浑身发冷,“她在我们家快一年了,天知道她用这种蚂蚁搬家的方式,拿走了多少东西。我们没证据,就凭一箱海参,她可以说她是为我们好,是我们误会了。到时候闹到家政公司,说不定还反咬我们一口,说我们诬陷她。”
“这次不一样。”我说,“这不是一瓶油,一盒饼干的事。这是欺骗。她利用了我们的信任,把我们当傻子耍。”
第二天,我以“想随时看看辰辰在家里干什么”为由,网购了一个头。摄像头伪装成一个电子时钟,小巧,不引人注意。
收到货后,我趁着周姨带辰辰去楼下公园玩的功夫,把它放在了客厅对着厨房和玄关的那个书架上。那个位置,视野极好,可以将厨房门口和进出大门的情况尽收眼底。
我连接好手机App,看着实时传输回来的清晰画面,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。在自己家里装摄像头来防备一个保姆,这事本身就够荒唐的。
她甚至主动跟我说,海参放久了不新鲜,她每天换着花样给我们做。海参小米粥,海参蒸蛋,海参捞饭。
画面里的周姨,永远是那个勤劳朴实的形象。她给绿植浇水,她跪在地上擦地,她陪着辰辰念唐诗。
是不是海参那件事,只是个偶然?是不是我那天的话提醒了她,她已经收手了?我是否真的反应过度,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?
周三下午,我正在工作室和客户开一个紧急的视频会议。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,是一条App推送的通知——“客厅摄像头侦测到移动”。
我心里一紧,跟客户说了声抱歉,暂时关闭了自己的麦克风和摄像头,点开了那个App。
周姨正拉着家里的买菜小推车,站在玄关处换鞋,看样子是准备出门。这很正常,每天下午这一段时间,她都会去附近的菜市场买当天的晚饭食材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指顿住了。我鬼使神差地,用两根手指将画面放大,再放大,焦点对准了那个买菜小推车。
小推车里,几颗青菜和西红柿下面,垫着一个蓝色的硬纸盒。那个盒子的颜色、形状和上面的烫金字母,我再熟悉不过。
那是顾诚过生日时,他一个生意伙伴送的单一麦芽威士忌。顾诚宝贝得不得了,一直放在酒柜最里面的角落,说要等什么特别的日子才开。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没有立刻在视频会议里失态。我继续开会,但脑子里已经一团乱麻。她在干什么?她要把顾诚的酒拿到哪里去?卖掉?送人?
我盯着电子设备屏幕上,她站在玄关的身影,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放在酒柜最里面那瓶,就是一个蓝色盒子的威士忌,你现在有空吗?帮我看看还在不在?我有个朋友急着问我那酒的型号。”
没有回答,只有轻微的电流声。这沉默持续了大概五秒钟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然后,周姨那熟悉的笑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,但这一次,那笑声像是被啥东西卡住了喉咙,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,让我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“哎呀,林太太,你说什么呢?酒柜里那么多酒,花花绿绿的,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分得清什么蓝色盒子啊。”
“你是不是记错了?我刚刚擦柜子的时候还看了一眼,都摆得好好的呀,一瓶都不少。”
就在周姨说话的同时,林悦手机上的实时监控画面里,出现了让她心脏骤停的一幕: